2021年5月，蘇格蘭民族黨(Scottish National Party，縮寫為SNP)第四度贏得蘇格蘭地區的議會大選，在全部129席中取得64席，雖未能單獨組閣，但黨魁施特金(Nicola Ferguson Sturgeon)表態將再次推動蘇格蘭獨立公投，雖然英國自上(廿)世紀九十年代新工黨的布萊爾(Tony Blair)執政以來，即不斷推動「權力下放」(devolution)，賦予蘇格蘭地區「統治家園」(home rule)的權力，但蘇格蘭的分離運動卻始終未歇。由此引發出的聯想是，倘若單一制(unitary system)無法維繫聯合王國的統一，轉而採取聯邦制能解決分離運動嗎？

在多元文化主義(multiculturalism)研究上頗有貢獻的政治學者Will Kymlicka對此不表認同。W. Kymlicka以為，分離運動的普及暗示現代國家在容納種族文化差異上，並未發展出有效方法，主張透過聯邦制消除分離運動的論點之一即在於，聯邦制能容納種族文化的差異性，在尊重族群自治的基礎上，保留文化的獨特性(Kymlicka, 135)，進而維繫國家的團結與統一。但W. Kymlicka對此不以為然，其認為現代國家中，「移民團體」與「少數民族」的融合是種族文化差異的兩大來源(Kymlicka, 144)，而許多的聯邦制起源並非為了解決種族多元化而設計(美國聯邦制的出現就是一個顯例，Kymlicka, 151)，這就使得希冀透過聯邦制解決因多元文化所引發的分離運動困難且不可行。

W. Kymlicka的論點主要建立在多元文化主義的觀點上。首先其敘明，聯邦主義和移民團體無關，部分原因在於移民團體在地域上並不集中，因此很難使這些團體齊聚形成聯邦次團體中的多數民族，進而劃出邦與邦的疆界(Kymlicka, 147)，同時這些移民團體(但美國早期的黑人例外)往往主動尋求融入主流社會，因此癥結在疆界內既有的少數民族。而聯邦制要容納多民族團體，關鍵在於聯邦政府與組成邦間的權力分配和地理界限，必須反映少數民族的需要(Kymlicka, 156)，但W. Kymlicka認為聯邦制並無法達成這目標，其論證主要有三：

• 國家單位與地域單位對於權力的追求程度不同(Kymlicka, 158)。一般來說，國家單位會尋求越來越大的權力，地域單位較不可能這麼做，甚至會接受權力的逐漸縮減，美國立國以來的發展即是一例；即使在加拿大，「當多數魁北克人希望權力分散時，多數加拿大英語族群卻希望保留強勢的中央政府」。聯邦制的歷史發展「規律」難以符合少數民族的需求。
• 在聯邦制下，少數民族和多數民族追求不同的「平等」權力(Kymlicka, 160)。少數民族或認為，以民族而非以個人為單位賦予「特殊地位」(special status)，是一種根本性地道德平等，因為它確保少數民族的身分，可以獲得與多數民族相同的關心與尊重；然多數族群卻認為，聯邦制下應該堅持並反映組成單位(不論稱為省、州或邦)的平等，賦予一個以民族為基礎的省份(或邦、州)特殊的權利，會詆毀其他省分，創造出兩種階層的公民。
• 聯邦制下，少數民族難以劃出明確地理界線(Kymlicka, 167)。這是因為少數民族人數較少，家鄉土地多遭侵占以致族群離散，甚至跨越州/省邊界，即使重劃聯邦次單位的界線，也很難創造出一個少數民族佔多數的領土。

另一個更弔詭的兩難在於，聯邦制容納少數民族自治越成功，或許越會鼓勵少數民族尋求脫離聯邦(Kymlicka, 171)。這是因為少數民族典型地將自己視為獨特的族群，長久存在於歷史長河中超越目前他們所屬國家，擁有與生俱來的自治權，而當聯邦越符合自治的要求，代表越認同及肯定少數民族在多元民族中的意義，強化少數民族的政治信心，而當少數民族藉由這種途徑進行政治動員時，脫離的可能性就越大，這就使得聯邦不容易穩定。

然而，W. Kymlicka也強調，這些論證並非要拒絕將聯邦制作為應對分離運動的一種可能解決方案。重點在於，不應該將聯邦制做為抑制分離運動的現實可行方案過度樂觀，它頂多只提供一個融合的希望，但要長遠可行則須仰賴某種程度的巧思、善意，甚至是好運。由此對照蘇格蘭脫離聯合王國的現實發展，顯然單純的制度變更並不是唯一可行的終極方案，雙方政治領袖的領導智慧，如何化解雙方的歧異，塑造出新的政治文化，或也將扮演重要的角色。

相關考題：106年台大政研所入學考題
搭配教材章節：蘇世岳編《政治學(概要)》，台北：高點，2021年，第五、十六章。
延伸閱讀文獻：Will Kymlicka原著，江佩娟譯「聯邦主義是否能成為分離行動的有效替代方案」，收錄於Percy B. Lehning編《分離主義的理論》，台北：韋伯，2002年，頁133-177。